6月2日，刘震云酝酿三年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作品研讨会在京隆重召开，与会的评论家高度评价这部作品。会议由著名评论家、《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李敬泽主持。

　　贺绍俊：这部小说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我是觉得刘震云一直关注说话的问题，大家都在关注他的说话，从他多少年前的《一腔废话》到今天的《一句顶一万句》可见落差之大。这里，说话已是形成上的问题了，说话对每个人来说都建构了一个世界，人与人的交往是说话构成的。我们的来往看似真实，但是用说话来建构，把真实性已经遮蔽了。

　　书中间，人物只有说话才能构成交往的世界，刘震云一直在考虑形而上的问题。他对说话能不能表达真实的世界是质疑的。他通过世俗画面的叙事来表达这个问题，里面的细节也值得我们琢磨。

　　说话把我们变成了弯弯绕的世界，人和人之间看上去直来直往，但却是绕的。杨百顺有个感慨：原来一件事情中间拐着好几道弯弯。说话要表达理，但理也是要质疑的，老杨就怕说理。所以小说里用这样的东西来消解我们以为是常识的理由。杨百顺最后说：大哥，我没杀过人，你就叫我罗长礼吧。看上去没有逻辑的理消解了我们认为是常识的理。杨百顺改名杨摩西，是社火搭救了他，真正的原因是苏小宝的老舅死了，真正要感谢的是这个死的不是时候的人，让他能耍社火，从这里能看到刘震云对言语对现实真实性的遮蔽的思考。人和人之间、心和心之间是不可能真正沟通的。说话就是要把我们的心包裹起来，这样我们才可能真正有交往。

　　老汪解说孔子“有朋自远方来”，老胡他爹说“猜不透的是人心”，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用说话构建交往的世界？这是刘震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这里有很值得我们去琢磨的形而上的问题，这不仅是状态的描述，而是哲学话题。他探讨的是复杂性。

　　孤独这个词，小说并不在有意表达孤独，里面的人物并不是怀着强烈的孤独感在生活，孤独存在刘震云的内心，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未曾发现的东西，发现了说话对人与人的交往的构建作用，他感觉到又无法表达自己的发现。因为他只能用说话来表达自己的发现，一旦说话，又成为一种假象，所以他在想法子瓦解说话的壁垒。因为说话构成的是非真实的世界，他用反讽、嘲弄、解构，但由此他又形成了新的屏障，他陷入了孤独，感觉自己无法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小说中的人物不会意识到这种孤独，他们只是呈现生存的状态：他们在说话中存在，是游离的、非真实的状态，他们的背后，刘震云在看着他们。在他叙述的背后，在他断言他说的一腔废话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他的孤独感。他说的“一句顶一万句”，一句倒底是什么他也没有说。

　　还有一层就在于，他的发现他感觉很难表达出来，我们也很难与他交流和接近。他有成功的一面，实际上他也给我们构成一种写作的表象。他有很多关系处理得非常好，他自如地往来与雅与俗之间，做电影时他对俗用得非常滥熟，但在《手机》这种电影后面，你又能看到大雅。他用世俗的叙述方式写作《一句顶一万句》，但他的结构、意蕴又是非常雅的。我们可能对他很难理解，看不到他如何自如的处理。

　　同样，他对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关注处理得很好。他想把说话背后的本质的东西、真实的东西抓住，呈现出来，通过这种描述，小说从世俗升华到了哲学层面。这构成了刘震云的孤独感。他的作品不是故事性很强的小说，不是用几句话能断定的，内容很深厚，值得我们去探究，这也是他的探究所在。

　　不足之处是：刘震云里面写了几个湖南人，是我的老乡，但他写的湖南人说的话是河南话。“啥叫火候不到呢？这就叫火候不到。”这就是河南话。

(编辑：陈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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