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之歌》:朝夕相处,却一无所知

2017年10月16日16:49   解放日报   微博
《温柔之歌》  [法] 蕾拉·斯利玛尼  袁筱一   浙江文艺出版社《温柔之歌》  [法] 蕾拉·斯利玛尼  袁筱一   浙江文艺出版社

  法国“80后”女作家蕾拉·斯利玛尼凭借第二部作品《温柔之歌》,即获得了2016龚古尔文学奖。

  通过这部作品,评委之一的菲利普·克罗代尔看到:“文学不只是用来安慰、疗愈的工具,或是借以看世界的一扇模糊的窗子,而可以是一种揭露的艺术,其中包含最苦涩、最艰难的部分。”

  开始即是结局

  “她的喉咙口全是血。肺部被刺穿,脑袋曾经遭到激烈的撞击,就撞在蓝色的衣柜上。”

  这是姐姐米拉,比她小一岁半的弟弟亚当还是个婴儿,“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医生说小家伙并没有承受太大的痛苦。”

  这是《温柔之歌》并不温柔的开头:被女主人米莉亚姆称为“我家的仙女保姆”的露易丝,杀了她的两个孩子,并企图自杀。

  开始即是结局。

  尽管如此,这部根据发生在美国的真实事件而构思创作的小说,依然让读它的人不能自已地读下去。

  作者打破了小说主角米莉亚姆夫妇和读者之间的疆界,这对夫妇并不了解保姆的生活,也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和地方,保姆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的,而作为上帝视角的读者知道一切,他们看着事态的发生和发展,目睹保姆抑郁得快要发疯了,最后,看着悲剧发生。

  从题材上似乎很难给这部小说归类:似乎是侦探小说,故事从一个引人入胜的结局写起,进而讲述一个保姆杀死她照看的两个孩子的故事;又似乎是女性文学,故事的关键围绕两位女性展开——厌倦了家庭主妇生活的米莉亚姆和众人眼中仙女般的保姆露易丝,从而呈现了女性在家庭与事业之间的两难、爱与占有之间的困境;同时也似乎是一张描绘社会边缘小人物的图谱,保姆们通常是移民者,没有身份证件、陷于贫困,如同城市的幽灵般生活在平行世界,销售着她们的家务能力和母爱……

  这些交织的线索,谱写了一曲忧伤的《温柔之歌》,作者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以简洁利落又冷静精准的文笔,书写了一个保姆和雇主之间的故事,剥茧抽丝地把人类难以捉摸的脆弱感情尽呈纸上:爱、嫉妒、占有、仇恨……在这些情感背后,叩问的是一个个复杂的社会问题:关于阶级差异、文化偏见、爱与教育方式、金钱关系和支配关系,等等。

  没有给出答案

  既然是社会题材,我们总习惯于到社会中去寻找露易丝杀人的理由:似乎是因为催款信的无处不在、高筑的债台、漂泊的孤独……这一切使露易丝产生了一个无比荒诞的想法:让雇主再生一个孩子给自己照顾,避免失业的命运;当这样的想法失败之后,她彻底疯了……

  但,这就是答案吗?

  未必。首先,故事里不存在阶级的仇恨。米莉亚姆夫妇固然不是露易丝这样的社会底层,却也算不上富裕,相反,他们同样为生活而苦苦挣扎,蜗居于公寓大楼最逼仄的房型中。受过良好教育的米莉亚姆为了避免沦陷于做家庭主妇的命运而去律师事务所工作,所获工资和付给露易丝的薪水相差无几。雇主和雇工之间,没有明显的主流与边缘之分。

  也不存在侮辱与被侮辱的仇恨。露易丝加入到米莉亚姆夫妇的生活中时,为他们杂乱的生活带来了可喜的变化,他们因此而对她心存感激,并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这份感激:给她买小礼物,带她一起去希腊度假,像介绍家人一样把她介绍给朋友。雇主和雇工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或者情感纠纷。

  但悲剧就是发生了。

  是因为露易丝内心天然的邪恶吗?似乎是。她给米拉讲述的那些残忍故事,让人感受到,在天使外表背后,露易丝的心底有一片“黑暗的湖”,抑或是一片“茫茫的森林”。但她也是温柔的,她曾对丈夫逆来顺受,但去世的丈夫留给她的是永远也躲不开的催款信;她一辈子都在精心照顾雇主家的孩子,养大了一个又一个,但自己的女儿“没心没肝”地离开了她,把她一个人抛在孤单里。米莉亚姆夫妇的善待,培育了她不曾有过的欲望,她希望自己随时被他们所需要,被“家庭”所需要。但终究,她是个局外人,一些波澜不惊的小冲突,时时在提醒她,她不属于这个家庭,不属于任何一个雇主家庭。

  阅读的过程中,我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又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所有这些合理解释,集结到最后,我们仍然找不到一个合理答案。

  孤独的何止她一人

  那么,又是什么杀死了“露易丝”?

  有一个场景让我读后后背发凉,那是在小说快结束时,米莉亚姆夫妇从朋友家开车回来,路上堵车,他们的车堵在车流中,从车内往外,无意中,米莉亚姆似乎在人群里看见了露易丝,“那不可模仿的步态,敏捷的,颤动的”。但真的是露易丝吗?“在街上偶遇,远离习惯的地方,激起了她(米莉亚姆)强烈的好奇心。第一次,她试图去想象,非常具体地去想象一下:当露易丝不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

  米利亚姆想象不出,但作为上帝视角的我们,却从文字里看到了露易丝的窘迫、孤独、绝望。那次街头偶遇,露易丝给人的印象是这样的——“露易丝一副不合时宜的样子,娃娃领、裙子很长,就像是走错了故事的人物,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注定要永远流浪”。

  我想,这样的背影只能留给人们两个字:孤独。

  但,孤独的何止露易丝一人?

  米莉亚姆夫妇,看似受过好的教育,或许也很相爱,但他们是否就能理解彼此、走进彼此的心灵?当米莉亚姆自己在家带孩子时,作为丈夫的保罗,是否能理解一个家庭主妇的困惑和焦虑?当米莉亚姆重新进入社会工作时,保罗的音乐事业也似乎看到了曙光,于是,这对夫妇各忙各的,唯一的交集是扮成幸福夫妇、带着孩子们去见各种贵人。即使在面对危机时,夫妇俩的想法依然不在一个频道上。

  《温柔之歌》中的每个人,何尝不孤独?众声喧哗中,你听不见别人,别人听不见你。

  理解是共同的呼唤

  《温柔之歌》的原型是一起发生在纽约的真实事件,作者把它放在自己更熟悉的巴黎。但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们的生活中其实充斥着陌生与不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对别人存在着很多认知中的盲点,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盲点在哪里。而不理解,很有可能会成为可怕的毒刺,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摧毁你,或者摧毁他人。

  龚古尔奖评委之一的菲利普·克罗代尔说:“(通过《温柔之歌》)看到,文学不只是用来安慰、疗愈的工具,或是借以看世界的一扇模糊的窗子,而可以是一种揭露的艺术,其中包含最苦涩、最艰难的部分。”

  这种揭露是有价值的,它至少提醒我们反思。蕾拉·斯利玛尼称得上是龚古尔奖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作家之一,她敏锐的洞察力、对保姆群体和女性的关注与她自身的身份和成长环境不无关系。蕾拉是摩洛哥与法国双国籍作家,1981年出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17岁到法国求学,开始认识到女性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生存状况的巨大差异,也获得了不同的视角去反观阶级问题和种族观念。

  与20世纪法国文学的叙事传统不同,新一代如蕾拉这样的写作者,重新把关注的眼光投注于现实,只是与19世纪多以英雄人物与宏阔时代为书写对象不同,他们更关注个体与小人物。

  在这种关注背后,有一个共同的呼唤:理解。(来自《解放日报》 吴语)

(责编:小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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