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立波解读刘姥姥:《红楼梦》中小人物的大视野

2020年04月14日21:59   新浪读书   微博
曹立波和读者畅谈“《红楼梦》中小人物的大视野。”曹立波和读者畅谈“《红楼梦》中小人物的大视野。”

  她是《红楼梦》中的线索性人物,也是贾府盛衰荣枯的见证者。“千里之外,芥荳之微”的刘姥姥,其实离京城并不遥远,在书中的作用也举足轻重。三进贾府的重头戏在第二次,她走进了大观园。姥姥的所见、所云、所遇、所为,体现出作者写人叙事的“传神文笔”。近日,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曹立波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邀,走进“朝内166文学公益讲座”,和读者畅谈“《红楼梦》中小人物的大视野。”

贾母与刘姥姥(电视剧《红楼梦》剧照)贾母与刘姥姥(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老亲家”与“贫婆子”——贾母宝玉的惜老怜贫

  曹立波认为,刘姥姥三进贾府,在《红楼梦》当中是很重要的情节。刘姥姥一出场就表现出她与一般的农村老太太的不同之处,她女儿家中很艰难,女婿只是唉声叹气的,刘姥姥就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所以她要到贾府去碰一碰。她说“如果果然有些好处大家都有益了,便是没有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见世面,也不枉我一生了。”所以刘姥姥有挑战自我的能力,她这种意识还是比较强的,并不保守。——曹雪芹安排这个人物,他的设想还是很明确的,刘姥姥在结构上、在叙事上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她跟小说众多的主要人物都存在交集。

  刘姥姥来到贾府里,无论是一进贾府还是二进贾府,都充斥着很多的错觉——这种错觉提供了一个陌生化的叙事视角。她初进贾府的时候产生的错觉是先认错人,当她看到珠光宝气的平儿的时候,她先想到有可能这就是王熙凤,结果认错了。这样的错觉接下来还有,像对自鸣钟的一些错觉,因为她只能从她熟悉的事物、熟悉的物件当中去想那个自鸣钟就像秤砣一样。周瑞家的向刘姥姥介绍王熙凤,实际上也是让我们近距离地了解贾府这位女管家。刘姥姥投奔贾府来,也是考虑到有一门亲戚是跟王夫人家有关,因为他们祖上跟王夫人祖上联姻,所以攀了亲。贾母也就是因为这个刘姥姥是王夫人的亲戚,所以称她为‘老亲家’”。

  曹立波特意提到了刘姥姥第一回进贾府见到王熙凤的情节:刘姥姥看到凤姐房中打箩筛面一般的咯当咯当响的自鸣钟困惑不已,这里从侧面写了贾府的奢华。但是这个侧面之后大家有没有留心这样一个细节,那个自鸣钟响了几声?那个时间是王熙凤准点出场的时间,作为贾府的女管家,她还是很敬业、很守时的,协理宁国府的时候,她经常及时过去点卯,所以王熙凤从这一点来讲很敬业,见到刘姥姥的时候也是一下子处理了好几件事情,也没有忘记打点刘姥姥提出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情节当中,清代的一位评点家姚燮写过这样一段话,他说“写排场处,妙在笔笔从刘姥姥心意耳目中写出。”这一点评价还是很高的。

  曹立波详细解读了刘姥姥二进贾府走进了大观园,“在栊翠庵品茶的时候,贾母一行人,妙玉拿出来的也是很名贵的茶具,这里有一个茶杯,成窑五彩小盖盅。可妙玉因为刘姥姥用过就不想要了,要扔掉,于是宝玉给她提个建议,建议把这个茶杯给那“贫婆子”度日,在刘姥姥要离开送行的时候,宝玉送的这个茶杯也随刘姥姥带走了”。

  小说第四十二回最开始有一段很有趣的话: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可见在时间上构思还是非常清晰的——有时候我们读书那些情节冲突非常集中的,我们容易关注,但是这些闲言碎语,开头结尾带过语也很重要。“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过的都经验了。”大家留心这个词,我们经常讲有经验、没经验,这个词语我们有时候做名词,但这里刘姥姥是当动词的,经过了、验过了、经验过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大家看刘姥姥用的这个词,后来评点家都反复地用这个词“怜贫惜老”,贾府里的人,尤其是贾母,她的确是惜老,她自己本身是老人,但是她也惜老怜贫。从“老亲家”,可以看出贾母对刘姥姥的尊敬。从成窑杯送给这个“贫婆子”,也可以看出贾宝玉的怜贫。这在他们祖孙二人对刘姥姥的态度上,“怜贫惜老”这一句概括得是很好的。其他的人,王熙凤、鸳鸯、平儿也都有这样的表现。

鸳鸯想让刘姥姥扮演“女清客”(电视剧《红楼梦》剧照)鸳鸯想让刘姥姥扮演“女清客”(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鸳鸯想让刘姥姥扮演“女篾片”或“女清客”

  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初次是在秋爽斋,鸳鸯让刘姥姥扮演了“女蔑片”或者“女清客”——这里有版本的差别,如果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以庚辰本为底本的书,应该写的是“女蔑片”,如果是程乙本写的是“女清客”,无论是蔑片还是轻客,这里写的都是供人凑趣取笑的角色。

  在此曹立波特意解读了李纨这个角色,李纨是很特殊的身份,她得以大观园也分得一套不错的馆舍,那就是稻香村。李纨虽然清心寡欲,但是一个非常爱花儿的女子,无论是遥遥的看到栊翠庵的梅花也好,还是在刘姥姥来的秋天,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时节,这时候她采撷了各色的菊花拿来给谁戴?给贾母戴。贾母就选了一个大红的戴在自己头上。大家可以想见银发红花,很和谐的美。可是剩下这些五颜六色的“各色的折枝菊花”,王熙凤和鸳鸯等人就给刘姥姥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刘姥姥也很得意,善意的人提醒她,给老太太打扮得像个老妖精。但是刘姥姥自己非常识趣,她说“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其实刘姥姥的一生,虽然很贫苦,但是她的内心似乎比李纨要丰富得多,李纨似乎只有摘花的份,只有赏花儿的份,但是这个花儿跟自己却没有缘分。

  与之对比的一个细节是,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那是薛家的十二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宫纱花、绢花,因为薛宝钗不喜欢戴,所以就让周瑞家的送给贾府的这些少奶奶、小姐们戴,因为送花的原因,迎春、探春不待见,他们两个在下棋;惜春又说将来剃头往哪里戴;到了王熙凤那里是贾琏戏熙凤的情节,又把两只送给了秦可卿。最后到林黛玉那里,林黛玉却说“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等等。其实大家想想,黛玉也不必心里不平衡,还有人根本无人问津,甚至于绕过去的,那个人就是李纨。周瑞家的就从李纨的窗下绕着走了。当然有的版本又安排李纨在睡中觉:“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见李纨在炕上歪着睡觉呢,遂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其实就是刻意的让宫花与她无缘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刘姥姥的存在,她的一言一行,似乎也是与李纨这样的形容槁木一样的生活形成反衬,李纨的青春,年纪尚轻的寡居女子与刘姥姥的人生,其实也形成一种对比。

  “母蝗虫”与黛玉宝钗的雅谑余音

  “母蝗虫”是林黛玉对刘姥姥的形容,关于这件事,针对林黛玉还曾经不少微词,大家说她对刘姥姥没有感情,这是很久以前的评价,对黛玉还是有些刻薄的。从这里我们看出,《红楼梦》的擅长之处往往是一笔写出不同的色彩来。关于刘姥姥的问题,大观园满园的人,肯定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来评价她的,当然林黛玉的戏谑,小说却以夸赞林黛玉的伶牙俐齿来切入,潇湘子雅谑补余音,把“戏谑”说成“雅谑”。但是我们看黛玉的这句“母蝗虫”,却得到了宝钗的赞扬——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

  曹立波总结道,刘姥姥两次到贾府,贾府真的给了刘姥姥切切实实的帮助,而巧姐的结局是“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所以《红楼梦》当中塑造刘姥姥这个形象的时候让人感觉到,用今天的话说是暖暖的,很贴心。而单单从对刘姥姥的描写上,就能发现《红楼梦》众多版本的存在,这也恰恰是这个小说不断趋于经典化的非常重要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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