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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一部书

http://book.sina.com.cn  2009年06月19日 10:49  《安徽商报》

  刘震云,1958年生于河南延津县,198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创作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手机》、《我叫刘跃进》、《一句顶一万句》等;中短篇小说《塔铺》等。

  《一句顶一万句》,是在说一个关于孤独和寻找的故事,这样的主题,在文学史上并不少见。然而,仔细看刘震云过去的作品——《一地鸡毛》里,小林认识到,一斤豆腐馊了,原来也是一件大事;《手机》里,人在社会中口与心的背叛;《我叫刘跃进》里,羊吃狼的拧巴——刘震云一直在有意无意打造自己的创作系统:人与人、人与社会,而到《一句顶一万句》,关注点成了人与人自己,个人与自身的想法。这是刘震云自身思想系统的完善过程,而做到这一点,在中国的作家群里,非常难得。

  当然,这并不足以支撑起读者认为刘震云孤独的理由。读者所认为的他的孤独,恰恰是与大众所津津乐道的“幽默”有关。回头再看他的作品,一斤豆腐馊了是一件大事,难道不正是凡俗生活中的常态吗?严守一与费墨在《手机》里的对话,在让大家捧腹之余,谁又能否定它的现实主义倾向?即便是《我叫刘跃进》,借着羊与狼的隐喻,传达出的,不也是生活的某一层面的真相?我们一直认为的幽默,原来却是刘震云对生活近乎写实而带来的幻觉。

  前些日子,有评论家称,刘震云新作《一句顶一万句》是“一部由废话构筑的肥皂剧,我对《一句顶一万句》的失望,不在于作品有多差,而源自阅读这本书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厌烦:明明是肥皂剧的本质,却要打着好莱坞史诗来卖,不厚道”,黄集伟对此评论称,“刘震云代表的那一代小说家,现在看来基本上已经全军覆没,不再拥有年轻时的嚣张形式和真切内容,留下来的野心倒显得越来越明晃晃和不靠谱。”

  ◎“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一部书”

  记者:从《一地鸡毛》算起,到现在,你也写了不少作品了,对于新作《一句顶一万句》,你是怎么看?

  刘震云:一开始写作是乱枪打鸟,说的是表面的话,表面的话不是说这个句子不生动,可能说的层面的话不深入。从写作来说,乱枪打鸟是不可取的,是不是可以从几个这样的角度,面对生活的几个不同的角度几个不同的态度,来整体地体会、体味、感受自己跟生活的关系,包括跟文学的关系。我试图这么做过,像“故乡”系列,《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等等。但《一句顶一万句》是我写作以来,写得最好的一部书,是我自个儿愿意送人的一本书。以前的写作如果说的“表面的话”多一些,这本书中的人物可以说是我最真心的朋友。有人说这是我最成熟最大气的作品,我认为是中肯的。

  记者:很多人看到这本书的书名《一句顶一万句》,都觉得非常有意思,你是怎么想到以这句话来做作品的名字,这里面有什么深意么?

  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或许一些人觉得这句话应该适用于历史上那些伟大的人物,但我把这句话放在小人物身上,它却大放异彩。我这部作品中的人物都是卖豆腐的、剃头的、杀猪的、贩驴的……我对他们说的是一句知心话。其实“一句顶一万句”,这意思古来有之,已被人说过几千年。譬如讲“一智能破千年愚”,“一语定乾坤”,说的都是“一智”、“一语”的重要。还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十年书读下来,能读到多少话?但不如十年后一席话来得重要。一是说这席话如醍醐灌顶,二是说起码有十年白活了,学来的,每天说的,全是废话。我总想,相对于书的内容,书的名字应该是一块冰掉到水里也就是书的内容里能融化,而不是一块石头,在水里还是石头。可能我想到了,一直没做好,没找到那一句,还淹没在一万句里头,对不起大家。

  ◎“孤单种在心里,就长成了孤独”

  记者:《一句顶一万句》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小说的前半部写的是过去:孤独无助的吴摩西失去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养女,为了寻找,走出延津;小说的后半部写的是现在:吴摩西养女的儿子牛爱国,同样为了摆脱孤独寻找“说得上话”的朋友,走向延津。因此,主题归结起来,似乎就只有两点,一是孤独;二是因为孤独而产生的寻找。这似乎与之前的《一地鸡毛》不一样,也有别于《我叫刘跃进》里面的“拧巴”状态,算是另外一种转身吗?

  刘震云:我除了在北京写作,还是回河南延津比较多。来往比较多的,还是俺村那些人。剃头的,杀猪的,卖豆腐的,当厨子的,在戏班子里敲梆子的,出门打工在建筑工地爬架子的,在洗澡堂子当服务生的……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有时我听舅舅、表哥一席话,胜在北京读十年书。从这些父老乡亲身上,明白他们生活在细节里,“社会”和“历史”,只是他们所处的表象;痛苦不是生活的艰难,也不是生和死,而是孤单;不是人少的孤单,是人多的孤单;孤单种在心里,就长成了孤独;孤独一直生长在他们心里,但他们就是不说;快乐同样存在于细节和瞬间。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世界的看法,跟这个“社会”和“历史”完全不同,但他们仍然不说。他们不说,我有责任替他们说出来。

  两次的寻找又有些不同,可以说,不变的是寻找,变的是寻找每次都不同。找到的朋友越来越知心,说的话越来越深入。并不是我写《一地鸡毛》的时候不想写《一句顶一万句》,18岁的愣头小伙子和28、38岁的心理不一样。转身有什么好?仅仅是因为你写这本书时和上本书的话题、遇到的人不一样,事和理儿不一样,人物和内容要转身,你的写作就转身了。

  记者:对普通的中国人来说,如何体面地生活,可能比忍受孤独更重要。

  刘震云:我书里有个故事,一个人的一个叔叔养牛,牛死了,他一直不说话,第四天时,他拍我外公的窗户说:我走了。拉开门,一地月光如银水般洒在地上,人没了。找了半个月,所有的水井都打捞了,所有的歪脖树也看了,他是流浪去了,他是因为牛死了吗?不是,他是生活褪色了,所以要去更陌生的地方。他和哈姆雷特的孤独有一拼。哈姆雷特的问题是活着还是死去,但我认为生还是死不是问题,如何活得像个人,像自己,更像自己才是问题,杨百顺到了陌生的地方,人家问他叫啥,他愣了,他想,寻找“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时候没人叫过我,所以他就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活着剩下的人生。

  ◎“寻找和孤独伴随人的一生”

  记者:《一句顶一万句》有两个有意思的事情。其一是在小说中,在你笔下,绝大部分是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偏偏安排了一个意大利牧师老詹;其二是在小说之外,你说中国的农民工比知识分子更孤独,少不了又要被“知识分子”们攻击。

  刘震云:老詹虽然是意大利人,当他传教来到中国延津时,很快就变成了延津人。背着手在街上走,步伐走势,和延津一个卖葱的老汉没有区别。对于普通的中国人来讲,人跟世界存在三种关系:跟物的关系、跟人的关系、跟自身的关系。在一些有宗教的国度里,除了这三种关系,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人跟神之间的关系。

  人神社会和人人社会的最大区别,不在于生活中多出一个神,而在于多出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而且可以随时随地说,因为神无处不在。在人人社会,知心朋友难觅。知心朋友和神最大的区别是,神的嘴是严的,朋友是会变化的。无处吃饭可以乞讨,无处说话就把人憋死了。话,一旦成了人与人唯一沟通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

  前面我说过,人们是活在细节当中。人生的历史就是人类的历史,他们(农民工)面对世界的态度和方法论,跟媒体说的、主流社会说的、知识分子说的,完全不一样的,是另外一种生活态度、生活哲学。他们的东西南北和大小多少,跟我们平常主流社会说的是不一样的,跟西方社会是完全不同的。中国人很重视找的过程,这个找的过程有时候是特别的微妙和曲折,他们的人生好多乐趣、痛苦都在这里。

  我讲过我是知识分子,而且也是同情劳动人民,你是谁啊你同情劳动人民,你不是劳动人民啊?谁不是劳动人民?鲁迅先生是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快有一百年了,没变过,俯视和同情劳动人民,就好像到灾区慰问演出一样,这是知识分子的假仁假义。这些父老乡亲,他们都是低等“身份”,但精神上却都在“高级”流浪和漂泊。

  “写小说是认识朋友的过程”

  记者:虽然你自己也在写作,而且作品还不少,按传统的看法,也是肚子有墨水的人,是知识分子。可你好像对知识分子一直不怎么待见,而且,对于写作,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刘震云:我从小没想着自己成为一个作家,写作也并不是一个多么高贵的职业,和集上说书、做小买卖的,没有区别,所谓“高级”无非是一些“知识分子”高看了自己罢了。高看别人没什么,高看自己早晚得出尴尬。写作并不是我打小的理想,我最想干的是三个职业,第一个是当厨子;第二是在河南我们的戏班子里面敲梆子,月光下清脆嘹亮;第三个就是像书里的老汪一样,当一个小学教员,在孩子的琅琅读书声中,想自己的心事。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我可以一直生活在我外祖母身边。如今我外祖母已经去世14年了,说什么也晚了,上北大给我上坏了。

  记者:既然如此,在创作过程中,写作对你最大的吸引力在哪里?

  刘震云:这么多年我的写作让我意识到,写小说是认识朋友的过程。写《一地鸡毛》的时候我认识了小林,他告诉我家里的一斤豆腐馊了,其实是一件大事。写《手机》时,严守一问我谎话好不好?我说不好。严守一说:你错了,是谎话而不是真理支撑着我们的人生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刘跃进问我世上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我说废话当然是狼吃羊。刘跃进说错了!我在北京长安街上看到羊吃狼。羊是食草动物,但羊多,每只羊吐口唾沫,狼就死了。到《一句顶一万句》时,杨百顺和牛爱国告诉我:朋友的意思是危险,知心的话儿是凶险说得有道理,我吃这亏吃得特别大。这是创作过程中写作对我最大的吸引力和魅力。我是个好作家,在生活中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不容易,但我有个优势是可以在书中找知心朋友。书中的知心朋友和现实中的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去找杨百顺和牛爱国,他们都在那等着你。

  “写作和影视是两个不同的动物”

  记者:你之前的几部作品,像《手机》、《我叫刘跃进》都被改成了影视作品,你自己怎么看小说与影视的结合?

  刘震云:小说被改成另外一种艺术形式,确实有些像良家妇女进了夜总会。但在这之前,我总觉得能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就事论事来讲的话,这个事情永远是说不清楚的,是不是事情背后的理更重要?就事论事的事儿,我从来不干。

  我确实是个老实人,我没有占过别人的便宜,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但是我接受过别人的教诲。影视这个东西,我觉得跟小说并没有艺术形式的高下之分,真正的好电影,我觉得也是大师级的。我从来不认为写作是个多么高贵的职业,影视是个多么低贱的职业,但我知道这是两个不同的动物,一个是要往汴梁去,一个是要往长安去,不但人走路的姿势不一样,说话的口音也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一样,同样一块羊肉,你放在汴梁,会做羊肉烩面,放在长安,会做羊肉泡馍,风俗习惯也不一样。当这个人由汴梁到长安后,他肯定要有变化,天天吃羊肉泡馍,最后,他变成了周朝的口音,这都没有关系。你弄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刘氏语录

  痛苦不是生活的艰难,也不是生和死,而是孤单;不是人少的孤单,是人多的孤单;孤单种在心里,就长成了孤独。

  无处吃饭可以乞讨,无处说话就把人憋死了。话,一旦成了人与人唯一沟通的东西,寻找和孤独便伴随一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十年书读下来,能读到多少话?但不如十年后一席话来得重要。一是说这席话如醍醐灌顶,二是说起码有十年白活了,学来的,每天说的,全是废话。

  人跟世界存在三种关系:跟物的关系、跟人的关系、跟自身的关系。在一些有宗教的国度里,除了这三种关系,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人跟神之间的关系。

  在人人社会,知心朋友难觅。知心朋友和神最大的区别是,神的嘴是严的,朋友是会变化的。

  写作也并不是一个多么高贵的职业,和集上说书、做小买卖的,没有区别。

  高看别人没什么,高看自己早晚得出尴尬。

(编辑:陈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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