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崔曼丽的长篇新作《琉璃时代》

　　在《浮沉》引领职场小说的销售热潮尚未减退之时，崔曼丽又携带着她的长篇新作《琉璃时代》(作家出版社2009年5月版)再度亮相。在一段不太长的时间里，一个作者接连拿出两部长篇，而且两部作品的写法与类型又如此的迥然不同，确实让人为之称奇，也让人不无疑惑。

　　《浮沉》作为典型的职场小说，以供职于赛思中国公司的青春女性乔莉的苦心打拼与成功转型，直击了当下外企公司的严酷商战与都市白领的人生奋斗，因为其真实而生动，在职场小说行销中很快名列前茅。但从写作的层面与文学的层位上看，《浮沉》还只能算作是通俗文学中的好作品，与严肃文学意义上的好小说，还有一定的距离。

　　《琉璃时代》显然与此不同，它所涉及的民国初年的时代背景与社会环境，以及以元泰缫丝厂为代表的民族工商业的开创与发展，实在是大背景下的大题材，大题材里又隐孕着大主题。可以说，把握与写作这样一部作品，不仅远远超出了属于“70后”的崔曼丽所熟悉的生活范畴，而且对任何一个职业作家来说，都是一个无比严峻的挑战。但让人大喜过望的是，崔曼丽硬是把看似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她勇敢地走入这一颇具挑战性的写作，并以一个浑象的时代与社会，形象的人物与故事，给人们奉献出了一个堪为出色的小说硕果。

　　《琉璃时代》给人印象深刻和可以评说的地方很多，但我感受最为突出的，是作品所精心塑造的方凤仪这个成长中的青年女性的经历、才干与追求，以及由这个特异人物串结起来的时代景象和社会万象。以才女方凤仪为叙述主线，使这个作品做到了以点带面，以人写史，也实现了举重若轻，以小见大。

　　方凤仪因父亲方谦先投身革命后又不幸病故，一直由义父邵元任从小照料和抚养长大。动荡的时世，缺失的家境，既考验着小凤仪，也锤练着小凤仪，使她从小就学会自立，并一直争胜要强。她上新学，学画画，愿意呼吸新鲜的社会空气，更注重性情的磨练与人格的修养，始终把学做人，做好人放在首位。这使她以超出她年龄的聪颖、成熟与坚强，成为义父邵元任事业上的绝好帮手。而邵家的元泰缫丝厂的由小到大的每一步，凤仪不仅亲见亲历，而且也付出了许多心血，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其中包括元泰缫丝厂的电织改造，迁厂无锡，尤其面临日本三井侏式会社的挤压而开展的明争暗斗，直到因国势动荡和环境恶化，邵元任难以独立支撑，无奈弃商出家，她才决意随丈夫袁子欣赴美留学，那也是为了学习国际贸易的更为长远的目标。可以说，方凤仪是伴着元泰缫丝厂一起成长，随着民族工商业一起成熟，她是中华民族在苦难中崛起的参与者、奋斗者，也是民族工业在苦难中浮浮沉沉和潮起潮落的见证者。

　　环绕着方凤仪，作者给我们徐徐展开了一个“琉璃时代”的特有风景与班驳世情。琉璃，色彩斑斓，光怪陆离，既让人目迷五色，又让人难明底里。这正构成了清末明初的中国社会的最好隐喻。这里有会馆，报馆，赌馆，妓馆；有帮会，商会，茶会，堂会，加上不时出现的租界、买办、巡捕、洋人，以及影影绰绰的军阀，“保路”，“光复”，“首义”，各色人等熙熙攘攘，各种事件此起彼伏，繁忙又缭乱，无序又无常，构成了这个时代的基本常态和这个社会的基本生态。心系祖国的繁荣昌盛，一心想成就民族工商业的邵元任、方凤仪、袁子欣等，在愈来愈难的坚守中，深深感到他们的种种想望，“不可能在这个琉璃时代实现”，最终只好各寻自己的出路。元泰缫丝厂的衰落，落实了他们的失意，但这与其说是他们个人的不幸与悲剧，不如说是时代的不幸，社会的悲剧。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作品所包含的意蕴是双重的，它既是方凤仪、邵元任等民族工商业者创业图强的一曲壮歌，又是那个动乱时代与孱弱社会的一曲悲歌。

　　无庸讳言，能写出这样一部让人在感念与唏嘘中反思历史的小说力作，自是作者崔曼丽带给人们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显而易见，作者已完全具备处理大题材，把控大主题的必要能力，而且在主要人物性格的刻画与命运展示上，既注意形神兼备，又善于审时度势，把人物描写与历史叙事有机地交融一起。另外，作品在叙述语言上，流畅而雅致，精准又从容，真正做到与其表现内容的桴鼓相应。而比语言更难能的，是在时代情调与社会基调的把握与描绘上，作者也以信而有证的史实引述与衔华佩实的细节描写，做到了复现历史的浑朴与真实。这些情味与意味，都使作品平添了一种浑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与如许长足的艺术进取，既使这部作品取得了成功，也使作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是更让人为之欣喜的意义所在。或者说，崔曼丽也以自己在写作上不懈的努力的小倩影，映射了她所属身的这个时代的激人奋进的大背影。

——白烨

2009年4月26日于北京朝内。

(编辑：陈辉)

　　[点击进入专题 济南书市：第十九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