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每一天,都是精彩首演:胡蝶传

2017年03月16日16:03   新浪读书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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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欧回来后,胡蝶去看过她一次,这种无法再见的再见中,浇一壶酒,燃一撮纸钱,另有一枝鹅黄的鲜花。附近的林子里有蝉鸣,使原本沉默的再见一直嗡嗡作响,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了一些眼泪。

  为朋友而悲戚流泪,在她的人生里并不多见,一是她的好友像阮玲玉这般命运的少之又少,二是她一向喜欢用自身的乐观开导别人,躲在一边偷偷流泪的机会,几乎是不太有的。若不是因为阮玲玉死了,她大约仍是开导她的那个人吧,然时光无以倒流,此时剩下的也只有记忆可供撩拨了。

  这些天看到熟人,总是聊起阮玲玉,因此她的心情也是灰灰的,倒是这一哭,反而好了些。她想,玲玉用这样一种方式作别,想必已是不堪其累,既然如此,此时再无烦扰,生前的种种不幸也就无所谓了。

  遗憾像是用金属做成的,阮玲玉不快乐且短暂的一生随时都能碰出声来——在她脑海里,在远行归来后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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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概是他们结婚以来最安稳幸福的日子,每一点努力换来的都是收获,曾经因戴笠而起的情感沟壑,业已被时光填平。说来也是奇迹,胡蝶与潘有声,相识以来竟是从未有过口角纷争的,即使最不如意、最不能把握的年月,他对她,也从未有半句不堪的话。这大约就是真爱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接纳宽容,不计较得失,以对方的乐为乐,以对方的苦为苦。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的胡蝶在戴笠强大且浪漫的爱情攻势下,依然对丈夫心心念念的原因吧。她定然是知道的,此生再没有其他男人能像他那样,接受她的任何样子。

  生死契阔,原本不是什么浩荡悲壮的事。只是这日常幸福,却得不到命运的一直成全,就在兴华洋行蓬勃发展的时候,潘有声病倒了。

  他患的是肝癌,发现时已是晚期。追其原因,这个要了命的病与他日常的酬酢有很大关系,为了谈生意无节制地喝酒便是祸根。要了解癌症这种疾病到底有多令人绝望,或许你可以去看看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只是潘有声不是科斯托格洛托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患的疾病就是癌症。

  胡蝶未曾把真实病情说与他听,每日病榻前伺候,佯装笑脸,开口也尽拣些寻常的话来说。甚至,她还同他计划,等病愈后一起去欧洲旅行疗养。医院里强颜欢笑,回到家后,常常要悲从中来,当她抱着一双儿女痛哭的时候,内心的抑郁与苦楚,也许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体味。

  潘有声成了绝症病人,再也无法兼顾公司业务,不久合伙人告知商业亏损,无力也无心去查问的胡蝶,只好选择听之任之。后来,潘有声于病危中签署了公司的产权转让书,风靡一时的蝴蝶牌热水瓶就此销声匿迹。

  用形如枯槁来形容病重的潘有声,一点也不为过,他在最后的时光里陷入昏迷。那时的胡蝶,几乎从不离开病房,她一刻不离地守着他,直到最后那一刻,仍紧握他的手。她用尽全力等待的奇迹终究没有发生,终于,他的冰冷穿过她的手,直抵另一端剧烈跳动的心脏。

  那是1952年的某一天。他死了,留下对她的爱情。

  无声的泪已滚落一地,她由孩子们搀着,失魂落魄像个衰老至极的妇人。三十年后谈及这段记忆,她这样说:

  “他静悄悄地进入我的生活,又这样匆匆离我而去,我不能接受他已远离尘世这样一个事实,只感到他是出了远门,去了 南洋,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一向比较达观,视人生犹如演戏,我常安慰我自己,在抗战逃亡的日子,在湘桂大撤退中,总说苦戏会演完的,会苦尽甘来的。但这一次,我却真正地感到被命运之神逼到了人生的边缘,看不到曙光,只感到有声的逝去带走了我生活中的一切欢乐、一切生气。”(《胡蝶回忆录》,胡蝶/口述,刘慧琴/整理,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年版,第208页)

  (选自《我的每一天,都是精彩首演:胡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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