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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的黄浦江，濛濛于大雾之中，连风也不大有。三个密友，在江滩上坐了大半夜。她们坐着，讨论着男人这个物种的共性与差异——还好是有差异可说的，否则这世界将多么令人绝望啊。

　　其实不论此前此后，她们三人在感情上的顺利与幸福程度，均与长相呈非常明显的反比，看起来最普通的徐琴芳有着最懂她的丈夫，而最漂亮的阮玲玉，竟是因为男人而死的，处于中间位置的胡蝶，虽不至于搭上性命，后来亦遇上了真爱，但纵观一生的情感经历却是跌宕起伏，且每段感情都没有善终。

　　所谓红颜薄命，说的不是宿命，而是放大了美貌在女人的爱情中所产生的负面能量——美貌可以吸引更多男人的目光，却不一定会赋予她比常人更多的甄别能力。美女要建立对爱情的理性认知，无不通过实践得来，而实践的过程，往往是一部辛酸血泪史。倒是长相普通的女人，因为不大可能引来男人们的“围攻”，反倒有更多时间与机会问一问内心最真实的需求。

　　胡蝶虽不是绝色美女，但也颇夺目，否则也不会有刚入行就被自恃是“前辈”的林雪怀看上这回事了。那时她怀着单纯的少女之心，从未想过要揣摩一下这个男人的前程与未来，甚至于人品德行如何，也未去打听。

　　她亦算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吧，林雪怀最初打动她的，还是那一脸帅气。她此时倒是懂了，选择男人，帅不帅只是最末一个参考属性——这不像一件衣服、器物，甚至于一条宠物狗，选这些东西时可以把卖相列为第一条件，但唯独选男人不行，一个男人能给你怎样的冷暖，与长相没有一毛钱关系。

　　她不再是过去那只蝴蝶，既非哀莫也非心死，只是明白了什么叫所遇非人。她一旦理性起来，是可以用计算器衡量一切的，与林雪怀之间的婚约既要取消，便要来得彻彻底底。

　　喝酒回来，心已如明镜。她请了上海的知名律师詹纪凤，向林雪怀提出追回因经营酒楼由其接济的所有款项，还有那辆供他使用了一年之久的汽车。律师函里读不出丝毫残存的感情，林雪怀陡然就乱了，只好抱着拖一段时间等她消消气的念头，对她提出的条件充耳不闻。

　　她这回是当了真的，见林雪怀不作回应，于是一纸诉状将他告上法庭。

　　昔日的情人变成被告和原告，上海的报章对此倾注了百般热情，官司打了两个年头，记者便辛辛苦苦地追了两个年头。期间的林雪怀，懊悔有之，焦急有之，他甚至希望她依然能原谅他，恢复未婚夫妻关系。当这些念头碰上胡蝶那时已坚硬如铁的心，他不得不正视，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完是完了，赔钱怎么办呢？这是颇感苦恼的地方，他拿不出那些钱不是他花掉的证据，而她，有明星公司关于收入、借款以及购车担保的证明。

　　林雪怀抱着侥幸心理给胡蝶写信，一会儿哀求，一会儿又是威胁，她也是复了的，但从头至尾只剩冷漠。后来，这些信在几次庭审中被当作证据呈上来，可见他们之间的最后，是万分难看的。

　　最后一次庭审已是1931年2月28日。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的胡蝶坐在原告席上，已没有最初的忐忑，当法官宣布他们的婚约就此解除，他需向她赔偿3158元时，她没有笑容，也没有眼泪。

　　有的只是轻松，她终于可以不受这奇怪的爱情牵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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