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彦文:爱与痛俱成往事

2016年11月25日14:55   新浪读书   微博
《爱与痛俱成往事》 王鹤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2016年5月《爱与痛俱成往事》 王鹤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2016年5月

  文/王鹤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毛彦文(1898-1999)重新引人注目,是因为著名学者吴宓:吴宓苦恋毛彦文却又求之不得的往事,频繁被人们兴致勃勃地提起。

  1987年,年近九旬的毛彦文完成了自传《往事》。最早她自费印刷了少量,馈赠亲友。我手边这本《往事》,系商务印书馆2012年1月出版,其中有多幅毛彦文及其亲友的照片。老太太享有高寿,一生足迹遍及海峡两岸与美国,也有过刻骨铭心的情感遭际。她在自传里回忆起初恋表哥朱君毅和亡夫熊希龄,都难抑深情,尽管朱君毅是负心之人。然而提到吴宓,她则下笔省俭、言语谨慎,很是不想跟他扯上些许瓜葛。

  吴宓与朱君毅是清华同学兼好友。那时,正在读小学的毛彦文,经常写信给表哥。在那五六年里,“从不通的文字渐渐地写成通顺的信,均为吴(宓)所阅览无遗”。吴宓因此对毛彦文印象至深,羡慕朱君毅有这样一位表妹。

  吴宓留学美国时,接到另一位清华留美同学陈烈勋的信:他姐姐陈心一毕业于浙江省立杭州女子师范学校,常听他提到吴宓,又读过其诗文,遂暗生爱慕,有意结缘。吴宓那时难得被女士这么青睐,不免怦然心动,便寄信给朱君毅,托毛彦文去杭州陈家代为相亲。毛彦文与陈心一是校友,此前并不相识。此番受人之托,当然要忠人之事,遂于暑假赶往杭州,陈家人对她非常热情。

  毛彦文将相亲结果函告朱君毅:“不知吴君选择对象的条件为何?陈女士系一旧式女子,做贤妻良母最为合适。皮肤稍黑,但不难看,中文清通,西文从未学过,性情似很温柔。倘吴君想娶一位能治家的贤内助,陈女士似很适当。如果想娶善交际、会英语的时髦女子,则应另行选择。”她还建议吴宓与陈心一不妨先做朋友,频繁通信,待相互了解、彼此满意,再订婚不迟。看得出来,毛彦文不仅尽职尽心,也知人识事,稳妥周详。

  不久,吴宓与陈心一越洋订婚。吴宓回国后,两人西湖泛舟,也觉“其乐融融”,很快举行了婚礼。妻子“辛勤安恬”,吴宓却渐生不满。毛彦文认为,吴宓心目中似乎有一幻想的女子——要跟他一样中英文俱佳,彼此可以诗词唱和,还要善于辞令,能与他的朋友、同事说古论今,巧于周旋……而这些恰好不是陈心一的强项。但毛彦文觉得,其实陈心一最适合吴宓,因吴宓“有我国旧时文人的习气,易发不合理的脾气。”陈心一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能容忍吴宓的“任性取闹”。这是新派女子绝不可能做到的。

  事实上,吴宓幻想中的那位女子,正是神交已久的毛彦文。他后来与陈心一离婚,也是破釜沉舟欲舍旧求新。结果当然像朋友冯友兰等预测的那般:两头落空。

  1922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的朱君毅,留美六年学成归国,后与吴宓同在南京东南大学任教授。毛彦文已于两年前以浙江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此时为了与未婚夫汇合,遂转入南京金陵女子大学。这样,她每周末有半天时间可离校与朱君毅见面。

  年少时,毛彦文就对表哥异常崇拜,视他为“世界上唯一的伟大人物”。她九岁时被父亲做主许配给好友之子,但在其长大后当男方花轿临门时,她选择紧急逃婚。这在民国初期的江山市是有损名教的极大“丑闻”,也轰动整个浙江省。此后,毛彦文的舅父(朱君毅之父)和她父母,为这对早就彼此倾心的表兄妹订了婚。

  之后是漫长的分离与相思。但凡接不到表哥的信,毛彦文就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劳燕分飞,重洋远隔,想念与煎熬,最宜入诗,她写下的一些白话诗,曾被《晨报副刊》与《京报》刊用。

  如今,朱君毅学成归国,本应苦尽甘来,只待成婚。他却又移情别恋了,爱上了一位中学生,要求退婚。毛彦文自幼以来,只爱过表哥一人,闻讯后“身心崩溃”,万念俱灰。

  亲友们都竭力说和,吴宓是最热心的“调停人”,奔前走后地忙活,可以想见他内心的矛盾。

  从1923年朱君毅要求毁约,到次年二人正式解除婚约,毛彦文“从此坠入痛苦的万丈深渊,不能自拔”。当年,朱君毅曾以家乡的江郎山和须水对她盟誓:“郎山须水,亘古不变”。后来,当朱君毅与成言真在苏州结婚时,毛彦文发去贺电“须水永清,郎山安在?”按捺不住地表露愤懑并质问——感情如此易碎,誓言如此飘忽,她真是不能释怀。

  1963年,听到朱君毅去世的消息,毛彦文“老泪纵横”,写下长文《悼君毅》,从幼时亲密、两情相悦到多年相思,再到他见异思迁,她心如死灰……一路写来,既有被时光冲淡的恨意,也有难以遏止的怀念。尽管四十年未曾相见,朱君毅依然会不时入梦。1986年,毛彦文将朱君毅清华毕业时送她的班级纪念别针,交给了表侄女保存。那是他俩相恋的信物,在她大半辈子东奔西走中,一直随身携带,已珍藏了69年。

  毛彦文与表哥分手后,吴宓曾对毛彦文有过苦苦的追求。毛彦文后来表示,她拒绝吴宓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与朱君毅解除婚约后,自己想方设法,避免接触与他有关的人或事,以免触景伤怀。吴宓偏偏不解风情,他与朱君毅为挚友,给毛彦文的每封信又都要“叙述自某年起,从朱(君毅)处读到她的信及渐萌幻想等,”这无疑让她倍增反感。

  毛彦文自传里一篇《有关吴宓先生的一件往事》,颇为公允地说:“吴君是一位文人学者,心地善良,为人拘谨,有正义感,有浓厚的书生气质而兼有几分浪漫气息,他离婚后对于前妻仍备加关切,不仅负担她及他们女儿的生活费及教育费,传闻有时还去探望陈女士。他绝不是一个薄情者。”其余则轻描淡写,似乎彼此疏远得很。实际上,吴宓对她用情极深,他离婚后,两人曾走得很近。

  吴宓与陈心一离婚前,居然冒出过“娥皇女英”并存之荒诞念头。商量于陈寅恪,后者赶紧劝他“应持道德,悬崖立马,勿存他想。双妻制度,亦不可行。”吴宓向毛彦文试探,更是被她怒不可遏、义正辞严地批驳:“……彦何人斯,敢冒此大不韪?不特非彦之素志,彦且耻闻之矣,吾辈固以友谊始,而以友谊终者也。此后幸先生万勿以此事扰心一姊之心境,即自己亦不应有此思念。幸心一姊为一贤淑女子,不然,苟生误会,至令府上各人起不安之态,则彦虽非作俑者,而先生已陷彦于罪矣。”

  毛彦文1929年获得奖学金赴美国密西根大学攻读教育行政和社会学,后获得硕士学位。1931年夏,毛彦文去欧洲旅游,与游学欧洲的吴宓等一道回国。她赴欧洲是最终回应吴宓执着示好的一片诚心去商量结婚的。孰料他却突然变卦了,只愿意订婚。吴宓在日记中写道:“是晚彦虽哭泣,毫不足以动我心,徒使宓对彦憎厌,而更悔此前知人不明,用情失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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