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我觉得虹影是一个四川人，在重庆生长，在上海待的时间也不长，这个问题可能比较老套，很多人关心虹影会好奇你为什么会把自己那么多精力花在上海的题材上？

　　虹影：上海让我着迷，上海让我颓废，上海让我不知所错，上海让我拿起笔来放不下，打开电脑就没法停手。你在上海的每一个街道和每一栋老房子边走，你就会发现这里存在着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故事，任何一个故事都会成为笔下的人物。而恰恰我最关注的是一些最无助最发不出声音来的、又是最勇敢的、最顽强要存活下去的一些老百姓。这次我做了这个工作，就把他们的声音记录下来，就像这些人物就在我们面前，大世界这样一个地方关掉了，我们还会通过文字再走向他们，看见当年的一些情景。

　　主持人：也就是说如果《上海王》和《上海之死》都是上海的上层，而这部新的长篇《上海魔术师》是描述上海底层的生活，是从这个层面折射整个大上海的。

　　我看到这部小说里很多地方写到了魔术，你对魔术特别感兴趣是吧？

　　虹影：非常感兴趣。

　　主持人：你有很多魔术的知识，比如关于魔术和杂耍的起源，魔术和杂耍的细节，你怎么了解这些相关的知识？

　　虹影：因为四川在长江上游，有非常多的巫术，小时老百姓看病一般不太爱到正规的医院去，都是请巫婆来唱念，或者是玩魔术，或者是人死了 做道场，我从小的环境就是带有巫术色彩的。看到很多流浪艺人演出，像春节，家里面人也会做些魔术。我觉得魔术是一个非常让我着迷的事。像长江，我觉得是一条魔江，你会发现突然它不高兴，会把一条条船吞下去全部埋葬。它如果要让你活，你怎么想死都死不了。像我的三哥他在长江里游来游去，不管多么涨大水，别人一跳下去可能就没人影了，可河水就是爱他，不会把他吞掉。因为我们在南岸，附近都是一些山，比如三块石，那里埋了死掉的人，你走进山里，会发现很多奇怪的现象，比如树跟你说话，花在你眼前一瞬间就开了，这是你心情很好。比如你心情不好，它们会发出一些很奇怪的叫声。这些都跟我曾经的生活环境有关。

　　我谈上海魔术师，因为上海在那个年代就是那么一个有意思、有魔幻的城市。而这些下层的艺人们，他们的生活带有一种魔幻色彩。要描写那个年代的上海就必须写他们，非常有戏剧色彩，非常精彩，有时你没法用其它语言表达。是在一种舞台上，他们也喜欢舞台或者是变换一种技巧，或者是一种艺术来把那个生活苦的一面、灾难的一面给淹没掉。

　　主持人：你自己会变魔术吗？

　　虹影：我学过，我这个人比较笨，但是我对所有的魔术非常感兴趣。

　　主持人：你能简单变一些魔术吗？

　　虹影：因为所有的魔术，现在魔术已经发展得非常快了，不是用你手可以做的，所有的魔术都有道具，现在我没有道具。你看大卫•科波菲尔，可以利用现代的光学，还有各种技巧，可以穿越咱们的长城，可以利用现代科技可以把一架飞机变没了，其实飞机在那儿，你看就没有了。

　　主持人：魔术是真正的科学，还是确实有一些玄学的东西在里面？

　　虹影：像这么大的一种变魔术，比如火车没有或者是飞机没有了，或者是长城穿越，当然是利用高科技的东西。像其它的魔术，比如从一个要爆炸的房子里跑出来，也是用了这个东西，但是更多的像在冰里面或者平地腾空而起，是行为艺术跟魔幻的结合。因为冰压住你，或者是埋在地底下，不让你吃喝，已非常玄妙，那就不是科技。比如他要练那种在冰里面存活多少小时，可能要在做这个魔术之前要绝食很久，然后在冰水里要天天泡多少时间，比如第一天泡一个小时，第二天泡两个小时，到一个月之后可以在冰里面五个小时是没有问题的，然后会腾空，用他的那种意念，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我觉得不仅仅叫做魔术了，叫玄学或者是行为艺术的一种综合，而且他不会死。所有的电视台全部对准他，他没死，国外已经有很多厉害的魔术师已经做到这个程度。

　　主持人：所以魔术不是我们用简单的科学都能解释的，确实有很多玄妙的东西，非常有趣。魔术师在我眼中是一个非常神秘和有趣的职业，需要很强的天分。要能够精通玄妙的东西可能才能成为一个好的魔术师。

　　这个小说里你写到了张天师和所罗门两个魔术师，他们两个曾经有一段对话，专门争论魔术和杂耍的起源。这是不是你个人在两种观点中的一种辩论呢？

　　虹影：我对中国的杂耍和西方的魔术有一些研究。但是在大世界那么一个游乐场的时候，互相之间的竞争和较量，不仅仅是在实质上，在理论上也要互相把对方打倒。

　　这个小说里面让我自己比较感动的是，他们俩最先是以对手的身份，而最后是联手的身份，这是非常难的。因为国外所有写杂技的都是以对手、一直到把对方拼死为止。像这样两个完全不可能相容的人联手起来一起对付像大世界的老板或者是黑势力的状态，最后让我觉得很温暖人心，还有很多地方，比如苏姨也是这样一个人，平常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但是关键时刻会伸出手来帮助张天师逃走，包括所罗门王也是这样，非常吝啬，对每一分钱都看得很紧，最后会拿出美元的一半甚至多一块来给加里。

　　主持人：这个地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你也多次强调，说他才是这部小说的一个眼，就是兰胡儿这个角色。能不能给网友介绍一下你这个人物的想法、初衷？

　　虹影：你见过这个人就会喜欢这个人，你一见到她不会忘记她。这个人的穿着行为打扮在上海当时来说是非常非常另类的，比如她喜欢梅兰芳，她喜欢戏剧，所以她很多语言都是来自于那儿。她也对杂技非常着迷，对魔术也非常着迷。她可以承受很多东西，她很倔强，一直希望有一个家。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她希望有这个家的感觉，而且希望自己一直留在这个家里面，她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但是这个人最让人喜欢的地方是 她没有那种野心，她就想保持这个家，让每个人在这个家里都会觉得很好，包括对燕飞飞，燕飞飞夜里把她踢下床，她睡在地板上，她也没有一点抱怨。

　　像这么一个女孩子，在上海居然没有像燕飞飞那样，找个有钱人或者是想出名怎么样，就是对艺术的着迷。在我看来这是非常纯粹的，而且她最可爱的地方是她对爱情的态度，她希望找到那个人。你会发现她有很多奇特的一些地方，她会感知到这个人本来根本瞧不起加里，她会发现那个人对她真心的喜欢，比如叫她一声名字，还有彼此一些心里感应，她自己也是一种自带魔术的人，比如她眼睛会突然瞎了，她眼睛会突然好了，因为爱情。
　　所以，《上海魔术师》其实是写兰胡儿跟加里，而最重要的魔术师是她，因为她可以操控加里魔术的来源，她如果给加里一个信号，加里会马上产生作用，最后她爬上火车去救加里，那是她冒了非常大的危险，那是全书的高潮之一。

　　主持人：兰胡儿确实是这部小说的小说之眼，是小说最精彩、最核心的角色，你也用了一句话，说这部小说是一部杂语小说，但归根结底是一部“兰语”小说。我们现在谈谈杂语吧，我怎么理解你所讲的杂语，跟我们平时所讲的小说里的人物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人物的语言要符合人物的身份，区别在哪里？

　　虹影：区别是它就像一个复调合唱一样，每个人都唱的是自己那一部分的声部，而且都在抢自己话语的权利，而并不是说跟随人家，她有自己的东西，这一点是不一样的。每个人使用自己的语言，在抢夺发言权，就像星球爆炸一样，是五彩缤纷的，是带有冲击力的。我写的是兰胡儿的语言，但更多其实在我的叙述里还是按照她的语言在写，她抢的最厉害，而其他都是远距离注视。

　　主持人：像所罗门、兰胡儿、张天师，他们的语言我比较了一下还是有非常大的差别的，就是语言风格上。比如张天师基本上说的都是中国的市井语言，像所罗门还有加里王子，说的语言确实像你说的有一点圣经化，像旧约里面的语言，而到了兰胡儿，她说的这种语言很难用一种准确的模式来概括，比如也不仅仅是上海的俚语，也不仅仅是西方化的语言，这种语言很有意思，每个人都能很明显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异，你是这样设想的吗？

　　虹影：是。

　　主持人：你所说的复调仅仅是语言这方面吗？

　　虹影：用他们的语言表现他们的行为或者是思想。其实在故事里面也有抢夺。比如有几个人都在场的时候，比如有刚才我们提到的这四个人在场的时候，肯定是兰胡儿抢先，因为她做的事情也是抢先，她会不顾一切，比如她会找唐老板去救燕飞飞，要钱，她也是抢在前面。比如她会觉得唐老板在欺负她师父的时候，她从千秋上飞落下来，要一个说法，这些都是在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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